ラビリンス─螺旋迷路─ 03 – 試閱
「放我下來。」
才剛剛從窗戶飛躍而出，就聽見シエル這麼命令。
「少爺…」
不明白主人的意思，セバスチャン問著。
沒有哪個地方比他的懷抱還要安全，在可能會有追兵的時候，シエル居然要求離開他的懷抱，讓セバスチャン十分驚訝。
「太顯眼了。」
大白天兩個深色衣著的人在天空飛來飛去，還有什麼比這個更引人注目嗎？
一瞬間セバスチャン很想跟シエル說，她不用擔心被人發現。但根據他的經驗，這樣說只會讓シエル更生氣，
執事就要有執事的樣子，セバスチャン低應了一聲，選了個不起眼又沒人的小巷子降落，將シエル放了下來。
只是放下還不夠，完美主義的セバスチャン當然不忘要替主人拉正衣服，披上披風，戴好帽子，讓シエル不管何時何地，其外表都符合她伯爵的身分，セバスチャン才滿意地躬身，請シエル舉步前進。
「馬車在哪個方向？」
「走出巷子後，往東邊走約一千二百碼，馬車就停在那邊。」
點點頭，シエル沒有說什麼地往前走去。踏出巷子還沒走幾步就聽見孩童的喧鬧聲，讓她警戒地停下腳步。
被稱為倫敦的污垢，罪犯的巢穴的東倫敦，雖說以偏蓋全是不好的事情，事實上居住在東倫敦的人七成以上都跟犯罪有關係。並不是說那些孩子真的無藥可救，而是被社會遺棄的他們，為了在臭水溝般的世界活下去，只能這麼做。
偷也好，搶也好，只要能活下去他們什麼都願意做，シエル非常清楚這些人的痛苦，但並不代表她會就這樣同情他們。
雜亂無章的步伐和孩童們吵鬧的聲音越來越近，根據他們的經驗這是搶劫，セバスチャン也自動自發地往前站了點，用身體護住嬌小的シエル，不讓那群頑童們有機會傷了他的主人。
「糟糕，是貴族！」
不用看到シエル，光是セバスチャン一身漆黑的執事打扮，就足夠讓身經百戰的孩子們知道對手的來頭了。
從轉角跑出來一大群少年少女，年紀從六、七歲到十五、六歲都有。骯髒破舊的衣服讓人知道，他們是在這一帶生長的孩子，不會做什麼罪大惡極的事情，頂多就是搶搶錢、扒個錢包的程度罷了。
只是今天這一群孩子似乎特別興奮，紅著眼睛的樣子像是做了比大買賣，不尋常的樣子讓シエル詫異。
只要是英國人，特別是貴族，誰都不敢獨身一人踏足東倫敦，除非護衛隨行。東倫敦中的人不是都很窮，就是有特殊背景。同樣是東倫敦的居民，大家也都知道誰可以動誰不可以動，實在很難想像孩子們從哪裡捉到大魚了。
「不管了！衝過去！」
直覺靈敏的孩子們，一眼就知道セバスチャン不是好惹的人物，可是他們也顧不了那麼多地喊著。
拼了命的孩子們讓シエル不解，抬眼一看就見到一個可憐的青年，是跟不上孩子們的腳步只能可憐兮兮地追趕著。
看到男人的瞬間，シエル就恍然大悟了。
英國人知道，並不代表外國人也知道。那青年看上去約跟セバスチャン差不多年紀，散發的氣質就讓人知道他出身不凡，不過最重要的，是他高大的身材、輪廓極深的五官和那頭顏色極淡接近銀色的灰髮，不管從哪個角度一看都都讓人知道，這個人不是英國人，而且…多半是俄國人。
來到這個地步，連シエル都對自己跟俄國人有緣分到，令她想嘆氣的程度了。
「セバスチャン。」
輕輕一喚所代表的意思，セバスチャン雖然明白但掩不住詫異。過去不管走在路上發生什麼事情，總是當做沒看到一樣的シエル，這次居然命令他抓老鼠，實在是太不尋常了。
看了眼努力追著頑童的青年，セバスチャン優美的面容瞬間陰騖。
セバスチャン不知道的是，看到這個可憐落魄的俄國人的瞬間，シエル聯想到是居住在倫敦大宅的ソーマ。來到外國，人生地不熟已經很辛苦，財產再被搶走或遺失，這可憐的外國人只能淪落街頭，成為東倫敦的一份子。
每年在倫敦失蹤的外國人都有相當的數字，說起來也是讓英國丟臉的事情。基於玷汙了女王的庭園的立場，就這一次幫一下這外國人，也是シエル的臨時興起。
遲遲沒有反應的セバスチャン，シエル用眼神催促他，接收到シエル的命令，セバスチャン似乎不滿地嘟囔了什麼，才恢復原來的音量。
「遵命，少爺。」
抓老鼠對セバスチャン來說，是再簡單不過的事情了。明明孩子們離セバスチャン都還有兩碼左右的距離，他卻只要伸手一撈，就把帶頭的人給抓到了。
「大哥！」
「別管我！快走！」
掙扎的少年，還不忘叫喊著手下快逃，免得後面的苦主就這樣追上。
「大哥！」
看著一團混亂的孩子們，セバスチャン很苦惱地嘆口氣，不明白自己為什麼要做這種事情。
發現後面的苦主追了上來，孩子們也管不了大哥被捉著，一股腦地拔腿就跑。
「啊……」
發現自己會到撞到，想要躲避已經來不及，シエル被一個矮小的女孩撞上身體。
或許是為了解救大哥，那孩子撞的特別用力，讓シエル一個蹌踉，頭上的帽子和如星星般閃耀的小鑽石們一起飛了出去，散了一地的樣子教所有人都愣住了。
就在這個時候，那個可憐的俄國人也終於追了上來，知道大勢已去的孩子們，什麼都顧不了地一哄而散，就連散在地上的鑽石也無暇理會，一瞬間就一個人都不剩，除了セバスチャン手上的那個以外。
和シエル對看了一眼，セバスチャン靜靜地將帶頭的少年放了下來。得到解放的少年，惡狠狠地瞪了他們一眼，也跟孩子們一樣一溜煙就不見了。
不太清楚發生了什麼事情，總而言之事情獲得解決，應該是這樣沒錯。
該把掉了滿地的東西給檢起來，低頭一看才發現數量怎麼多了那麼多？她剛剛從劉手上接過的時候，應該也才十幾顆而已吧。
「哎，多虧你們的幫忙，難得的機會全毀了呢。」
字正腔圓的英文，冷淡不屑的語調，要不是說話的是那個俄國人，シエル還以為她現在遇到的是英國人呢。
「什麼意思？」
不滿地抬頭想要跟那個男人互瞪，見到他的面容的時候，シエル也不自覺地怔愣出神了。
並不是說這個男人有多英俊到讓女人失神，平心論確實是相當俊美的男人，但是對看習慣セバスチャン的シエル來說，任何男人都入不了她的眼，讓她驚訝的是那個男人的眼睛。
雙色不同的眼眸，右眼是俄羅斯人特有的淺灰色眼眸，左眼卻是跟セバスチャン一樣的顏色。
和惡魔狀態的セバスチャン那雙紅寶石般妖艷猙獰的眼眸不同，男人的眼雖然是帶著血色的鮮紅，充滿著冷漠卻不帶丁點殘忍，看似惡魔卻又不像惡魔，彷彿是看到另外一個セバスチャン地讓她詫異，連自己該跟那個男人說什麼都忘了。
不過シエル的震驚也沒維持那麼久，她很快就回過神，卻更訝異地看著男人蹲在地上撿東西。
那些灑出去的小鑽石，男人一臉不快地撿拾地上的東西，放入一個小布袋之中。
放入袋子是不打緊，令人驚訝地是那男人並不是全部都撿起來，而是一部份撿一部分不撿，彷彿分辨的出來哪些東西是他的一樣。
而站在一旁的セバスチャン也沒有阻止他，就任男人自己撿著東西。
所以這些撒在地上的東西，多半女孩跟她相撞的時候，從她的口袋中掉出來的。而平常只能搶搶麵包或是小錢的孩童們，小鑽石這種東西可是他們可遇不可求，也難怪一群孩子全部都紅了眼。
「少爺，您的帽子。」
像是沒事人一樣，セバスチャン撿起シエル的帽子，拍掉上面的灰塵並將緞帶重新整理過，才替シエル戴好。
「……你是什麼人。」
這個不尋常的男人，肯定有什麼不凡的來頭，讓シエル警戒。
也許，他也是跟這件鑽石案有關的人物……怎麼看都像。
「我沒必要回答你。」
收拾好東西，男人站了起來，冷冷地看了シエル一眼。「小孩子就快點回家去，別在危險的地方閒晃了。」
「什……」
沒想到會被人這樣說，シエル的脾氣瞬間湧上來。
要不是看在他是外國人，在倫敦發生問題會給女王陛下添麻煩，シエル才不想理會他呢！
沒有理會シエル，男人拿著袋子回頭往走，往他來的方向走回去。
「可惡……」
所謂的好心沒好報，就是シエル現在的心情。
但讓シエル更糟的，是セバスチャン從她身側響起，冰冷到讓人連血液都會凍結的聲音。
「小姐。」
「什麼？」
冰冷的聲音和突然的稱呼，讓シエル不耐地看過去。
「那個男人……您剛剛都看傻眼了呢。」
不只是慍怒地指控，セバスチャン的眼眸也轉成了閃爍的緋紅，莫名其妙小心眼起來的惡魔，讓シエル張著嘴發不出聲音，一臉錯愕地看著他。
她今天也沒見到黑貓，更沒看到烏鴉，怎麼接二連三的壞事都在她身上發生呢？
「你想太多了！」
她會看傻眼，還不是因為那男人有隻跟セバスチャン類似的眼睛，不然人類的男人根本進不了她的眼。
シエル的抗議，セバスチャン冰冷的臉色就是告訴她，這小心眼的惡魔完全不相信她，讓她氣得牙癢癢。
「收拾一下，回去了。」
受不了今天一天發生的事情，シエル非常想要趕快回家喝紅茶。
看了シエル一眼，似乎還有什麼想說的セバスチャン，動了下嘴唇最後還是什麼都沒說，安靜地收拾了東西，領著シエル往馬車的方向走去。
和來程相比，回程路上的氣氛沉重到幾乎要窒息，喘不過氣的壓迫感讓シエル快要忍不住地想叫セバスチャン滾下車，要他自己走回大宅的程度了。
セバスチャン的眼，一直都沒有退去其色澤地閃爍著駭人腥紅，雖然他一句話都沒有說，只是冷冷地坐在那邊，但シエル從她的直覺知道，セバスチャン正在生氣。
並不是沒看過他生氣的樣子，甚至該說，那並不是很稀奇的場面。
當傭人們偷懶不做事，或者是搞咂事情的時候，セバスチャン不是嚴厲一喝就是露出閃閃發光的笑容，卻用最惡毒的字眼挖苦人。當她忍受不了他的課程翹課的時候，則是皮笑肉不笑地譏諷她，再嚴重一點就體罰她一下……在她的印象中，セバスチャン的怒氣不過就是這種程度的東西罷了。
有著強大力量的惡魔，跟脆弱渺小的人類不同，人類的努力在惡魔眼中完全嗤之以鼻，人類當然也不可能讓惡魔認真生氣。
可是，眼前的セバスチャン卻讓シエル覺得坐立難安，想要偷覷一下他的眼，甚至會有一點點心虛的感覺，讓シエル十分懊惱。
她自認沒做什麼讓セバスチャン生氣的事情，更沒有任何心虛到不敢看他的行為，而且她身為主人居然還被僕人擺臉色，實在是太不像樣了！
不過氣惱歸氣惱，シエル還真的沒有膽子跟現在的セバスチャン說些什麼。
硬要說理由，就是生物本能上感到的恐懼。現在的セバスチャン，很有可能把她給生吞活剝了，求生本能讓她即使無奈，也只能這樣跟他一起生悶氣，期望從東倫敦回到家的路程可以快點結束。
像是用掉了一世紀的耐心，シエル的馬車終於是回到了位於倫敦西敏區的大宅，窒息般的空氣讓她迫不及待地下馬車，快快離開セバスチャン的視線。
「爵爺，セバスチャン先生，歡迎回……」
聽見馬車的聲音來到大廳問候的アグニ，看到這對主僕間詭異的氣氛，訝異地連話都說不完了。
シエル的樣子就算了，爵爺生氣的樣子アグニ並不是第一次見到，可是セバスチャン那比冰還要凍的臉色又是如何？泛著血色的眼謀像是會殺人，嚴峻到教人大氣都不敢喘一口，強烈的威壓感就連アグニ都猶豫不知道該不該向前。
臉色難看是一回事，伴隨著シエル的腳步回到大宅，セバスチャン還是很盡忠職守地替シエル脫下披風，拿下她的帽子並接過她的手杖，除了難看到死的臉色外，一切都跟平常的セバスチャン一樣的行為，讓アグニ不知道該怎麼反應。
「送紅茶和點心到書房來。」
「是的，少爺。」
雖然還是有點奇怪，不過和平對話的兩人，讓アグニ鬆了口氣，並比セバスチャン更早一步地回到廚房，先一步準備好熱水讓セバスチャン泡茶。
換下了外出用的外套回到廚房的セバスチャン，瞥了眼先來到廚房アグニ，臉色沒有任何變化地著手準備シエル的紅茶和點心。
沒有任何變化的意思就是，他還是一臉嚇死人的嚴峻，一點都不像是那個總是掛著微笑的萬能執事的樣子，教人想要不擔心都難。
「セバスチャン先生。」
「有什麼事情嗎？」
回應アグニ的時候還是一樣，除了聲音冷得要命以外。
「那個…發生了什麼事情嗎？」
「不，什麼都沒有。」
快到連思考都沒有的回答，正是有什麼事情的證明。
「可是你的臉色相當不好，是否需要休息一下？」
「臉色？」
アグニ提出的事情，讓セバスチャン詫異回望。
「我可以幫忙服侍爵爺，如果セバスチャン覺得要休息的話，我可以幫忙一些。」
「臉色………」
似乎沒聽見アグニ的話，セバスチャン無法理解アグニ的意思，轉頭朝打磨地如同鏡子的銀器一望，就連他自己都愣住了。
他並不知道人類看到的是什麼，セバスチャン從自己臉上，清楚地看見了噬血的慾望。
不管飢餓到什麼程度，セバスチャン從來沒有認真想過想要吞噬シエル了靈魂，即使是現在也沒有……但他的臉色卻誠實地表現了他的內心。
他想要吞噬シエル的靈魂。
只有這樣，才能讓シエル的眼裡只有他，思考全部都被他獨占，身、心還有靈魂全部都屬於他…甚至將シエル這個存在完全從這個世界上消失，如此一來就不會有其他人看見她，她的注意力也不會被其他任何生物給奪走……
眼神一閃，セバスチャン對於自己居然有即刻實行這個願望的想法，揚起了自嘲的笑。
即使親密如同エリザベス，對シエル來說比自己的生命還要重要的少女，看著兩人兩小無猜的甜蜜相處，セバスチャン也不曾有過想要將シエル完全禁固在自己懷中的想法。
僅僅因為那只有一面之緣的男人，而將潛藏在深處的慾望給爆發出來，是一向冷靜倨傲的セバスチャン難以想像的事情。
不過區區人類就可以擾亂他的情緒，比起流露在臉上的本性，失去自制的自己更讓セバスチャン厭惡。
既然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情，冷然如他自然又可以戴回優雅恬然的執事面具，不過眨眼的時間產生的變化，就連アグニ都沒注意到發生了什麼事情，セバスチャン又變回了平常的セバスチャン。
「請放心，一切都沒有問題，就跟平常一樣。」
堆起屬於執事的誠懇微笑，セバスチャン拒絕了アグニ的好意。
不管發生了什麼事情，セバスチャン都不可能將服侍シエル的工作讓出去，能在シエル身邊的只有他一個而已。
這就是執事的美學，也是惡魔的實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