契約の姬君 07 – 試閱
「………………少…爺……少爺……」
朦朧中隱約聽見的呼喚聲，終於將シエル的意識從深沉的睡眠之海中拉起。
眨了好幾次眼睛後終於可以辨認的視覺，第一個見到的就是深深凝視著她的紅茶色眼眸，總是充滿戲謔的眼中難得地充滿了緊張和不安。
和夢中的那個人一樣，眼眸同樣都是艷麗的鮮紅，但仔細看卻又完全不同。
セバスチャン的眼睛，不管是濃濃的紅茶色，還是閃著妖艷光芒的紅石榴色，都是她喜歡的顏色。
「……セバスチャン…」
破裂嘶啞簡直比烏鴉的叫聲還難聽，一瞬間讓シエル無法認識這是自己的聲音。
「少爺，您還不可以說話。」
著急擔憂卻又帶著些微的安心，一點都不像是她的執事的語氣讓シエル疑惑地瞪了過去。
那個惡魔總是不管什麼時候都好整以暇地遊戲人間，不會像這個樣子。
「真的是很抱歉，有我跟在身邊還發生這樣的事情…真是不知道該如何向您賠罪才好……」
低頭告罪的セバスチャン讓シエル呆怔地看著他，彷彿眼前的男人不是她所熟知的惡魔執事般。
她所知道的男人，那個傲慢的惡魔，是不可能對任何事情低頭甚至道歉，即使是她這個主人惡魔都會一笑而置。
「既然醒了就沒問題了。」
セバスチャン身後另外一個人的聲音，讓シエル昏沉的意識一口氣清醒回來。
「你……不是…」
穿著樸素低調的執事用黑色燕尾服，金髮整齊地束了起來，沒有任何華麗裝飾的他像是換了個人。
即使如此，那不將世界放在眼中的氣度，不管什麼打扮都無法遮掩。
「這位是アジュール小姐的執事，ウラド。」
セバスチャン的聲音更快地阻斷了她的話語。
「少爺您也見過的，不是嗎。」
「……真的只是…執事…？」
「是的。」
セバスチャン微笑地應著。
「我去泡點讓您潤喉的蜂蜜水過來，還請您稍微休息一下。」
不給シエル拒絕的機會，セバスチャン輕輕一禮。
站直身，紅茶色的眼嚴厲地橫了門口一下。「你們幾個，可以進來但是不得打擾少爺的休息，明白嗎。」
轉過視線，才發現他們家的三傭人緊張地在門邊張望，但沒有得到少爺或是執事的允許，就算有三個人也完全不敢跨越禁忌的門檻，不敢挑戰執事的權威。
「是、是的！セバスチャン先生！」
終於是得到執事的特許，三人馬上衝進來圍在少爺旁邊，擔憂的神色讓シエル根本沒搞清楚發生了什麼事情。
在傭人們上前圍著シエル的時候，セバスチャン也就帶著ウラド離開房間，在沒人注意到的時候。
她只不過睡了一覺，為什麼三人會露出這種世界末日中得到救贖的表情啊？
「少爺您終於醒了，好讓人擔心喔！」
天真活潑不會隱藏情緒的フィニ，一副已經哭過而且哭得很慘的樣子。大眼緊張地上下打量著，像是她少隻手還是缺了腿般。
「是啊是啊，還以為少爺您不會醒過來了。」
拿起眼鏡擦著眼淚的メイリン，好像真的是有那麼一回事。
「哎，就別那麼勉強自己。」
咬著煙，不習慣安慰人的バルド也盡力地表達著他的關心。
你一言我一句地讓シエル完全混亂了。
「你們……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
「少爺，您昏睡了十天了！」
二人，メイリン和フィニ異口同聲的回答，終於是讓シエル知道到底發生什麼事情了。
「十天……？」
終於是掌握狀況的シエル，卻不明白自己昏睡的理由。
她還記得前一晚，是在激情後的疲憊入睡…就和大多數的夜晚相同，閉上眼後就沉沉入睡，等著隔天セバスチャン帶著紅茶來呼喚她迎接早晨。
對她來說不過是昨夜的事情，甚至連激情的內容她都計得很清楚。
就這樣一句話說，她睡了十天，實在是難以相信到，幾乎讓人懷疑是大家串通好來俄整她。
只可惜，在這個家中會想要做此種惡作劇的，只有身為主人的她而已。這三人不管再怎麼笨，對她的忠誠無可挑剔，自然更不可能做這種事情。
再加上，過分僵硬的身體和乾渴的喉嚨，滴水未進的身體如同生病般虛軟，胃部傳來強烈的飢餓感告訴她，她確實是睡了很久很久，不是大家一起說好的玩笑。
フィニ和メイリン快要哭成一團的樣子，幾乎是以為她再也不會醒來了。
「好了，別哭了。」
シエル冷淡的聲音中，隱藏著不易察覺的尷尬。
不習慣被人關心的シエル，在這樣的場面總是不知道該拿什麼表情來面對，只能尷尬地用主人威嚴來安慰著他們。
亂成一團卻充滿著令人窩心的溫暖，是假裝溫柔體貼的惡魔執事永遠無法給她的感情，讓徹底拒絕溫暖情愛的シエル每每都尷尬不已。
似乎也是了解主人的脾氣，シエル故作冷淡的反應，也永遠是無法將傭人們給嚇走，只是讓他們更加地關心她而已。
「好了好了，你們要哭到什麼時候。」
執事嚴厲的拍手聲從門邊傳來，讓三人都不自覺地抖了一下，深怕恐怖的執事真的生氣了。
在ファントムハイヴ家不成文的規矩，要親近少爺必須要得到執事的同意。
雖然嘴上不說，但セバスチャン對少爺的關心和溺愛是有目共睹的事實。
怕她熱到冷到餓到累到，當成珍寶小心翼翼地捧在手掌心的樣子，說這一切只不過是普通的主僕關係，就連三傭人都很難說服自己。
回頭看到セバスチャン手邊的餐車，傭人們馬上識相地退開包圍到一旁站好，鮮紅的視線冷冷地瞥了他們一眼。
「還站著做什麼，工作呢？」
之前主人昏睡的時候，體諒他們的擔憂讓他們到門邊守護著。現在主人已經醒來，他們要說什麼也都說過，就沒必要站在這邊發呆了。
「是、是的！」
異口同聲的回應，三人慌慌張張地快步逃去，深怕那冷紅的視線再度瞄上他們。
「真是的。」
看著傭人們的背影，セバスチャン只有嘆氣的份。「少爺，準備了點容易消化的熱湯，還有潤喉的甜品，您現在用得下嗎？」
「只要甜點就好。」
「哎呀，偏食是不好的呢。」
看シエル已經恢復了精神，セバスチャン的笑容也放鬆了多。「您先將湯喝完再吃點心好嗎？」
「當然是不好。」
「哎哎，真拿您沒辦法。請您先喝點蜂蜜水潤喉後再用點心吧。」
混合著寵溺的苦笑，セバスチャン還是照她的意思先端上卡士達凍，讓十天未進食的主人，第一口吃的就是自己喜歡的甜點。
「セバスチャン，發生什麼事情了？」
咬著湯匙，シエル問著。
「少爺，一邊用餐一邊說話很不莊重。」
「囉唆！回答我的問題！」
她大概是將事情給串在一起了。再怎麼想也知道，自己不可能沒理沒由地睡上十天，睜開眼的時候，還見到不應該在這裡見到的客人，跟什麼事情有關，聰明的シエル當然也可以想像。
「………只是單純的靈魂同調而已，沒有什麼您需要介懷的事情。既然您已經醒來，就不會再有問題。只是…有我在身邊還發生這樣的事情，真的是非常抱歉。」
總是高高在上掌握一切狀況的惡魔，居然能看到セバスチャン低頭致歉的樣子，還真是稀奇到連シエル都瞪大了眼。
「所以說，他們也來了。」
不是疑問是肯定。
「是的。」
沒有說明也沒有解釋，セバスチャン只是淡淡應道。
「如果您不喜歡的話，明天他們就會離開了。」
「不，不要緊。遠來是客，必須要好生招待。」
「我明白了。」
吃飽後的身體終於是恢復了點力氣，シエル躺在床上等著セバスチャン將十天中的重要文件送到她面前來批審。
那個真實到幾乎是第二個人生的夢境，應該是アジュール的過去沒錯；過去的ファントムハイヴ伯爵，她的祖先。
夢境只到她的人生結束的瞬間，人生最後充滿於心的無力、憤怒和絕望，太過於跟她現在的人生重疊，讓シエル快要以為現在才是夢境了。
「少爺，我拿文件來了………少爺？」
藍紫雙眼空洞地注視前方的樣子，讓セバスチャン不安地揪了下眉。
數次的呼喚終於讓シエル回過神，看著站在身邊的セバスチャン。
「過來。」
「是的。」
一傾身，領帶就被用力拉住，セバスチャン也順著這個力氣在シエル身邊躺下，伸手摟住嬌小的身軀。
「好冷。」
嘴上說著抗議的話，身體卻沒有離開他的懷抱。體溫微低的惡魔，無法給予和人類懷抱相同的溫暖，但只要聽著那令人安心的心跳聲，多少也可以撫平她的不安。
「我是可以讓您感到溫暖，不過對現在的您太負擔了點。」
不著痕跡地將被子蓋好，セバスチャン在耳邊低語著。
沉睡了十天的身體，其實比睡前更來的虛弱。現在的シエル就算想要下床走動都是大問題，想要沐浴還得在床上休養個半天才行呢。
「現在這樣就好了。」
從睜開眼睛一直莫名地包圍自己的空虛，在他的懷抱中終於感覺到稍稍的穩定。
即使微冷，那雙手總是可以讓她慌亂的心安定下來。
「………我做了很長的夢，那個應該是…アジュール的過去。」
「是這樣嗎，這也是不無可能。兩人靈魂的本質相當類似，又有著血緣的牽引，同調的時候探索到彼此的靈魂和記憶，才會導致現在的靈障現象。」
聽著セバスチャン輕輕地解釋著狀況時，一個單字捕捉了シエル的全部的注意力。
「等等，你說…彼此的靈魂和記憶？」
「是的，就如同您見到アジュール小姐的記憶一樣，アジュール小姐應該也看到了屬於您的過去的夢境。」
沉睡了十天的シエル，アジュール也和她一樣陷入了深深的沉眠中。
當セバスチャン想到主人長眠不醒的原因時，ウラド已經帶著找上門來了。
「開、開什麼玩笑啊！」
紅著臉大叫，シエル用力推開摟著她的人。
「小姐？」
被推開的人驚訝地望著她。
「這、這樣不是……全都知道了！」
不只是屬於她的溫暖回憶，十歲生日後痛苦悲慘的過去被人窺看，就連跟惡魔之間所有令人害羞的事情，アジュール也知道的一清二楚，而且還像她一樣完全體驗……
這個事實讓害羞高傲的シエル幾乎想挖個洞躲起來。
「該死！為什麼不跟我說！」
「小姐您並沒有告訴我，您做了夢的事情。」
要是他早點知道的話，就不會讓這樣的事情發生。
「你要自己發覺啊！」
她哪裡知道只不過做個怪夢最後會變成這樣啊！
這樣子，她要拿什麼臉跟アジュール對面啊！
握緊拳頭，シエル真的會被這個不知道是真笨還是假聰明的惡魔給氣死。
「好了，給我滾出去！」
「小姐…」
「我不想見到你！」
轉身窩回被子裡面，任性可笑的樣子讓セバスチャン無奈地苦笑。
「我明白了。不過您也要好好休息啊。」
小心讓可笑地閉上眼的主人躺好，セバスチャン再一次將被子給仔細蓋緊。「請稍微再休息一下，待您的體力恢復後，再服侍您入浴。」
微笑的セバスチャン只得到シエル的低哼。
「那麼，還請您好好休息，我的小姐。」
不發出一點聲音，セバスチャン關上了門。
深夜三點，藉著巡夜的名義手持蠟燭在宅邸中走動的セバスチャン，在シエル的房中看著她安穩可愛的睡臉好一段時間，終於是滿足地退出房間，開始巡夜的工作。
藉著昏暗的燭光，一路檢查所有的窗戶和房間是否都有好好上鎖，爐火和燭臺是否都有好好管理，是執事每天最後的工作。
事實上，以セバスチャン的視力來說，在沒有燭光，甚至連月光也沒有的夜晚，他還是可以做好這些工作，甚至連地毯上的灰塵都可以看得清清楚楚，因為他有比人類稍微好一點的視力。
甚至連看都不用看，惡魔的他只要有那個意思，這棟房子裡不論大大小小的事情都瞞不過他的耳朵。只不過因為主人的吩咐，他必須像人類一樣生活，才需要像這樣舉著蠟燭在深夜的屋敷中徘徊著。
優雅的步伐靜靜地沿著長廊，來到了シエル專用的書房。
旋開門，只見一個修長的身影站在窗前，沐浴在銀白的月光下。
「身為客人半夜光臨他人的書房，實在是無法稱讚的行為。」
站在門口，セバスチャン淡淡的聲音沒有起伏，冰冷的語調沒有任何屬於執事該有的殷勤。
「…書房沒有改變，花園倒是變了很多呢。」
微揚著嘴角回過身的アジュール，讓セバスチャン的眼無聲無息地轉變成鮮紅到令人恐懼的惡魔色彩。
也許是因為靈魂同調的關係吧，原來只有三、四分相像的兩人，先才回過身的樣子，就連惡魔在那瞬間，都不自覺地將她們的身影重疊了起來。
樣子比現在的小姐來得成熟婉約得多，靈魂散發的氣息有著七、八分的相似，要不是他夠冷靜，會以為自己見到了數年後的小姐呢。
「不管是人類還是生物都一樣，會隨著時間的流逝而成長變化。這個世界上，沒有永遠不變的事物。」
「就連，你和シエル的契約也一樣？」
最尖銳也是セバスチャン最不想聽到的問題，在アジュール問出的瞬間，セバスチャン的眼閃爍了一下。
「我在說的是花園的事情，アジュール小姐。」
擺出人畜無害最殷勤e誠懇的執事微笑，セバスチャン輕鬆閃避了問題，語氣中的冰冷卻依舊沒變。「花園會隨著四季的變化而改變，讓我家主人無時無刻都見到最美麗的一面，在享受大自然的同時也可以紓解工作的壓力。」
「嘻，真不愧是最狡猾最低劣的惡魔呢。」
「還請…謹慎您的話語，アジュール小姐。」
要不是用著和シエル相同的樣貌和類似的聲音說出這些話，高傲的惡魔早就斃了這個不知天高地厚的人類，管她是不是有ウラド罩著。
「您的執事沒有跟在身邊嗎？」
居然放任這個女人用這個樣子在宅邸中閒晃，即使是深夜也是會被傭人看到呢。
在還不知道シエル想要如何安排這一對客人，身為執事的他當然也要小心不要讓他們隨意出現在傭人面前，省得難以解釋。
「ウラド啊……暫時不想看到他。」
幾乎跟自己主人一樣有著理所當然的任性，無聊到這種程度的命令，居然那個高高在上的ウラド乖乖聽從，還真是讓人感嘆血統的可怕。
一個是用下巴命令惡魔，另外一個是用下巴命令世界貴族的吸血鬼，也許這個血族擁有的能力不是招來魔魅，而是誘惑他們也說不一定。
「我明明……就不想再回到這裡來……」
戴著手套的纖手輕輕撫摸著經過長遠年代依舊光亮的桌面，嘴上說著不願但手上表現出來的懷念，完全無法逃過セバスチャン的眼睛。
她的過去發生了什麼事情，セバスチャン並不知道。
但根據他長年來跟人類生活而得到的經驗，人類是種喜歡自我欺騙的生物，不管是他的主人還是眼前的女人都一樣。
不管長得多麼相像，對セバスチャン來說，所有主人以外的人類他都不感興趣。
因為是跟シエル極度相像的存在，他多少可以理解ウラド的心情，即使用著人偶也非要保存的理由，不過這對セバスチャン來說一點意義都沒有。
「夜已經很深了，還請您回房間休息吧。」
做了個請的手勢，這位過去的ファントムハイヴ伯爵，身為執事的他也只將她當做一般的客人對待。
「嗯，說得也是呢。」
沒有多餘的話語，アジュール接受了セバスチャン的提議，輕柔的腳步越過他身邊。
「可以送點書報什麼過來嗎？不需要睡眠的人，夜的時間還真是令人難受。」
「我明白了，等等立刻替您送去。」
將右手放在身前，セバスチャン領命。
讓人類擁有跟他們一樣的身軀，也許不是正確的事情。
特別是像，アジュール這樣有著人偶身軀的人類。
無法飲食的身體，不會感到疲倦也不需要睡眠的人類，簡直就像，徘徊在世上無處可去的亡魂般。
即使是如此可悲的狀況，也依舊想要將這個靈魂留在身邊，即使理解セバスチャン也不想去認同。
更不要說，那見鬼的讓兩人交換身軀的爛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