Madrigal 04 – 試閱
社交季也告一個段落，夏末秋初的時刻，是寒冷的英國中適合生活的季節。
一大早就露出臉的陽光，照映著庭院的翠綠，再加上舒服微涼的風，天氣好到讓人想要放下手邊的一切，到外面去野餐，享受美好的陽光。
天氣是這麼的美好，可是ファントムハイヴ宅中的樣子卻跟外面完全相反，從一大早就烏雲密佈，難伺候的伯爵大人陰沉的臉色教人大氣都不敢喘一口，桌上豐盛的早餐也無法引起她的食慾，整個心思不知道飛到哪裡去，像是美麗的人偶般端坐在餐桌前面。
會讓シエル臉色這麼難看的原因，不是因為昨晚不知足的僕人索求無度，也不是因為早上還沒睡飽就可惡的執事給喚醒，更不是因為在社交季快要進入尾聲的現在還每天都到一大堆邀請信…真正讓シエル一臉不快的原因，是那個佔了報紙首頁大半版面的消息──第三的受害者，開膛者傑克再來！
開膛者傑克跟自家主人有多大的淵源，只有漆黑的執事最清楚。
時隔六年再度出現的事件，震驚英國社會的同時，也在シエル心中掀起了巨大的漣漪。
桌上豐盛的早餐完全沒有進入シエル的眼中，她的思考完全耽溺於報紙上的事情，在腦中將目前為止的線索給拼湊起來。
站在一旁服侍用餐的セバスチャン也只是安靜地專注在自己的工作上，雖然シエル神游太虛地在思考，但只要她沒有將報紙拿上餐桌，就算是執事也沒有辦法，只能默默看著主人有一口沒一口的用餐，直到她說吃飽為止。
好不容易終於得到允許可以送上紅茶，セバスチャン仔細地觀察著她的表情。
「セバスチャン。」
放下杯子，シエル輕喚了聲。
「是的，少爺。」
「上午的點心做得豐盛一點，有客人要來。」
「……謹遵吩咐，少爺。」
手放在胸前，忠實有能的執事彎腰領命。
訪問堂堂伯爵家沒有送上拜帖，也不需要事先預約，還得為了那位不速之客特別準備的招待，這樣的客人，在主人的往來名單之中只有一個人而已。
也就是說，這件事情已經嚴重到驚動了某人，事情進展到了シエル得親自處理的階段了。
對於即將來訪的客人，シエル沒有拒絕的餘地，作為主人的她也只能好生招待了。
準備的事情就交給有能的執事，シエル先走一步到書房去，在客人還沒光臨之前處理好將較為緊急的事情。不用懷疑這客人將會消耗掉她大半的時間，預定好的行程也會大受影響，將問題減少就是她現在唯一能做的。
彎腰目送主人的離去，セバスチャン馬上轉身過來，紅茶色的眼眸晶亮閃爍。
「メイリン，將大廳樓梯的扶手仔細擦亮。」
「是！」
「フィニ，將大門前面再打掃一遍，連一片落葉也不能有。」
「是、是！」
「バルド，去將這上面寫的食材準備出來。」
「好。」
「スネーク，餐桌就交給你收拾了。」
「………嗯…」
セバスチャン一副如臨大敵地吩咐著傭人們，即將要光臨的客人是有多麼難伺候，傭人們不用說也知道。
嚴厲程度媲美侯爵夫人，刁鑽要求甚至有過之而不及，像是未出嫁的小姑一樣挑著毛病，卻又不能列為拒絕往來戶，教傭人們只好抓緊時間，在貴客光臨之前將一切打點妥當。
吩咐好了一切，セバスチャン轉身往廚房走去，思考極快的聰慧頭腦，已經開始羅列出等等要招待客人的菜單，而打理宅邸的小事，就交給已經熟悉了工作的傭人們去處理。
要是時間早個幾年，就算是有能如セバスチャン也不敢在如此忙碌的時候，將重要的事情交給只會越幫越忙的傭人們，到時候還沒來得及準備好招待客人，就得先收拾殘局呢。
能被ファントムハイヴ家選上的人，就是有與眾不同之處。經過有能執事數年下來的調教，這些只懂得搞破壞的傭人們，雖然不能說是一流，但至少不會像過去一樣以破壞為業，可以好好完成被交代的工作了。
執事長年的努力終於一點一滴的得到回報，傭人振作起來可以獨當一面的現在，セバスチャン也有更多時間可以專注在主人身邊，甚至出遠門也不成問題了。
用著人類難以跟上的速度快步走回廚房，即使傭人們有能力幫他處理其他事情，剩下的時間要做出能讓那位客人滿意的招待，就算是他也相當辛苦的事情。
事情越是困難，討厭無聊的セバスチャン會越覺得有趣，激發起惡魔的潛能，將任何的不可能化為可能。
身為ファントムハイヴ的執事，怎麼能連款待客人都做不到呢？把這句話當成口頭禪掛在嘴邊的セバスチャン，更是不能丟自己和シエル的臉，絕對要讓客人賓至如歸地滿意回去。
不出シエル所料的，沒有預約的不速之客，非常準時地在上午十點多到達，那個時間也正好是早餐後午餐前，最適合來杯紅茶的時間。
從馬車上下來的是一頭銀髮一身白衣，看見傭人不會給好臉色，典型的英國貴族的榜樣；女王的執事兼武官秘書的グレイ伯爵。
不過不給好臉色這點，似乎是針對シエル而來。
傲慢的グレイ伯爵不喜見到比他還要高傲的ファントムハイヴ伯爵，而且年紀還比他小，又受到女王陛下的信任……種種因素讓不服輸的グレイ伯爵，將シエル視為眼中釘，總是想著方法要找她麻煩。
這個古怪的堅持，連帶著ファントムハイヴ家的傭人們也受波及，因為他們的錯誤也可以成為找シエル麻煩的好藉口，教人完全大意不得。
「グレイ伯爵，遠道而來真是辛苦了。主人正等著您的大駕光臨。」
在大門口，セバスチャン彎腰迎接這位貴客。
ファントムハイヴ大宅從倫敦直接過來，就算是最快的馬也需要略約二個小時，也就代表伯爵大約早上八點就出門了。
步下馬車的伯爵一臉不快，面無表情地看著殷勤微笑的セバスチャン。不知道是因為趕早的出門，還是路上的癲波觸動了他本來就不怎麼好的情緒，總覺得只要有一丁點事情，這位脾氣不太好的伯爵就會拔劍相向了。
「……ファントムハイヴ伯爵呢？」
左右張望了下，對於シエル沒有主動出來迎接，似乎相當不滿。
「主人正在裡面等著，還請伯爵前往會客室。」
「嗯。」
撇下佇立在一旁恭敬迎接的セバスチャン，グレイ伯爵像是回自己家一樣，旁若無人地踏了進去，逕自往會客室的方向前進。
因為工作的關係，跟シエル來往了好幾年的グレイ伯爵，有需要的時候也在ファントムハイヴ大宅住過，聰明如他當然是將宅邸的設計全部都記了下來，不需要任何人帶路他都可以正確地來到他要去的地方。
「伯爵，這邊請。」
站在會客室門口，セバスチャン擺出會客用招牌微笑，替グレイ伯爵打開會客室的大門。
明明自己已經走得夠快，但不知道為什麼，這個不知底細的執事永遠可以走得比自己快，趕在自己面前將做出最適當的招待，過度完美的表現讓グレイ伯爵不滿地揪著眉。
總有一天，他一定會將這個沒死成的執事再殺死一次，看著緩緩打開的會客室大門，グレイ伯爵在心中對自己說。
只是，グレイ伯爵的決定，在看到會客室的桌子後，就暫時被他拋到腦後去了。
早就知道グレイ伯爵會光臨的シエル，聰明地要求セバスチャン做好一切準備，而現在會客室的桌上，就擺滿了グレイ伯爵喜歡的餐點，讓大胃王的伯爵瞬間消氣，難看的臉色也好轉起來，非常滿意ファントムハイヴ伯爵機伶的招待。
グレイ伯爵非常討厭セバスチャン，除了那次沒死成的事件外，他並沒有特別找機會殺死セバスチャン，就是因為這位漆黑執事擁有堪稱英國第一的手藝。
對大胃王且喜愛美食的グレイ伯爵來說，雖然セバスチャン非常討人厭，卻不能否定他作為廚師的才能。連伯爵自己都承認，他會這麼頻繁訪問シエル，セバスチャン的手藝也佔了許些因素。
グレイ伯爵毫不遮掩地露出喜色，直接地將感情表現在臉色的人，對セバスチャン來說是非常容易應付的，也讓他的嘴角勾得更高，做了個請的手勢，引導客人入座。
「請伯爵稍坐片刻，主人馬上就來。」
「慢慢來吧。」
專注在眼前的美食上，グレイ伯爵現在反而希望シエル晚點來，最好等他品嚐一個段落之後再說，免得進入正題，他就沒時間吃了。
微笑地關上門，セバスチャン要メイリン去將事前準備好的紅茶端來招呼客人，自己則去書房請示主人。
「少爺。」
敲了敲門，得到允許後他才踏入書房，輕輕呼喚主人。
「客人已經來了嗎？」
視線繼續在桌上的文件上，シエル沒有抬眼地問著。
「是的，已經請到會客室了。」
「我現在過去。」
知道セバスチャン會堵住グレイ伯爵那刁鑽的嘴，不過也只是暫時性的，等等的談話內容グレイ伯爵也不會因此軟化，不管怎麼樣的賄賂都沒有用，只能說真不愧是女王的執事。
站起身，シエル步伐平穩地走過セバスチャン面前，來到門口的時候卻突然停下了腳步，臉色不變地回過頭來。
「還有，今天內將第三受害者的資料給我。」
「謹遵吩咐，少爺。」
右手放在胸前，セバスチャン彎腰領命後，才以極慢的步伐跟在シエル身後，陪著她往會客室走去。
不管是面對什麼人，除非シエル有特別的命令，不然セバスチャン是絕對不會讓她一個人。除了執事要隨侍在主人身邊這個好藉口以外，不放心讓捧在手心上的主人跟其他人獨處，才是獨佔慾強大的惡魔說什麼都要跟在シエル身邊的真正原因。
不管對象是男性還是女性都不重要，即使兩人獨處的環境中，就算隔著門對話再小聲，他也可以聽得清清楚楚，他只是單純地無法放手，給予他人獨占自己主人的機會。不管是公事私事，就連他自己都不夠享受在シエル身邊的時間，更遑論讓別人來分享了。
而遲鈍的シエル永遠不會知道，セバスチャン是因為這樣的理由隨侍在她身邊，而不是為了貫徹執事必須如影子般隨侍主人身邊這個理念。
「グレイ伯爵，讓你久等了。」
踏入會客室的シエル一臉從容淡然，從她的臉上讀不出任何情緒，是作為女王獵犬的一號表情。
被這樣冷然的シエル給看著，滿嘴食物的グレイ伯爵沒有應聲，但是他專注在美食上的眼神，出現了另外一種光芒，那是セバスチャン所不樂見的反應。
在主人的座位落坐，グレイ也才稍微停下了手上的動作，將懷裡的蓋著紅色臘印的信封給拿了出來，放在桌子上讓シエル拿去。
女王的執事，對於不能輕易離開王宮的女王陛下來說，等於是她的眼睛、她的手腳，代替女王陛下看著一切的存在。雖然不能說見到執事等同見到女王，但是給於足夠程度的禮儀和敬意還是必要的。
拿過那封臘印的信，シエル接過セバスチャン遞上銀製拆信刀劃開，閱讀著女王陛下的親筆信。
早就知道會發生什麼事情，對於信件的內容シエル沒有多大的意見，靜靜地將信件折好放回信封中。
「請轉告陛下，這件事情ファントムハイヴ會查個水落石出。」
「唔，陛下還要我傳口諭，如果有任何需要幫忙的地方，不用客氣儘管開口。」
「陛下的好意銘感於心。」
「我說，開膛者傑克……該不會沒死吧。」
將手上的卡士達泡芙吞下，グレイ伯爵一臉正經，甚至可以說是不懷好意地找著シエル的麻煩。
六年前那件震驚英國的開膛者傑克事件，是由ファントムハイヴ伯爵解決，但是…誰又真正知道，犯人是真的死了，還是讓它逃了呢？
不管是哪個，只要事情沒有再度發生，那就這樣算了也無妨。
時隔多年再度發生的事情，對想要將シエル拉下台的グレイ伯爵來說，可是天大的好機會啊。
「開膛者傑克確實死了。」
平靜的聲音，聽不出シエル的情緒。「現在的事情，雖然很像，但完全是不同的犯人。」
「怎麼說？」
「開膛者傑克專門慘殺懷孕過的妓女，割出她們的子宮。而這次的事情，犯人卻是割開受害者的喉嚨，將舌頭切除，很明顯犯案的動機完全不同。最重要的，死人無法殺人，這次的事情只是模仿犯案而已。」
「嗯……真的是這樣的嗎？」
玩著手中的銀餐刀，グレイ伯爵擺明不相信シエル所說的。「要割開人的喉嚨取下舌頭，這可不是普通人做得到的事情啊。」
「是的，所以基本上犯人較有可能是醫生之類，懂得人體構造的人的機會很大。」
只是符合這個條件的，在倫敦可有上萬人之多，警察想要找出一點蛛絲馬跡，可絕對不是簡單的事情。
不管這個人的職業為何，如此殘忍變態的行為，只能肯定犯人的精神嚴重扭曲。
不，也不見得是嚴重扭曲的人，才會犯下這種事情。
過去也遇到過，殘酷斬斷少女小腳的中國王族的李，還有身為開膛者傑克的紅夫人，兩者雖然都殘忍地殺害被害人，但是心境上卻大不相同。
但是，不管理由為何，シエル身為女王的獵犬，她的職責就是替女王陛下打理她的庭院，其他事情都不是她該多想的。
「真的是這樣嗎？」
旋轉手中的銀餐刀，グレイ伯爵的俊臉充滿了殘酷的笑意。
「割去舌頭，代表的應該是要人永不得再度開口，如果是當年的開膛者傑克所作，也不讓人奇怪。」
「照你這麼推論，犯人有極高的機率是黑社會的人，為了保守某些秘密而將女人們滅口。但再怎麼樣都不會是死人。」
當年，開膛者傑克的事情只有她和セバスチャン知道，而僅存的那個犯人，要殺人根本就不需要特別割去人的舌頭，這件事情是怎麼樣都不可能跟當年的開膛者傑克事件扯在一起，一切都只是媒體們唯恐天下不亂，譁眾取寵搏取焦點的行為罷了。
「別這麼肯定，等抓到犯人的時候就知道了。」
「伯爵知道犯人是誰嗎？」
「不知道。不過我也去好好調查一番，省得被人一手遮天都不知道。」
雖然是同事，可是這兩位伯爵很明顯地處得不好；正確該說，グレイ伯爵不打算跟シエル好好相處，總是想著各種方法找她麻煩，給她難堪。
明明是敵人見面分外眼紅，能離越遠越好，グレイ伯爵卻又是最常來送信的人，女王的執事之中恐怕他跟シエル最熟，這種微妙的狀況讓人只有苦笑的份。
グレイ伯爵非常快速地，將可以餵飽好幾人份的餐點一掃而空，雖然早就知道他的食量，但是直接在眼前欣賞，對シエル來說還是件不太好受的事情。
好不容易飯飽茶足，グレイ伯爵終於要回去，シエル才在心中吁一口氣地要セバスチャン送客。
站起身來的グレイ伯爵，不往門口走去，卻站在シエル面前，彎下腰狠狠揪起她的長髮。
知道對方是故意弄痛她，頭髮要被扯下的感覺如果是普通女生早就哭了出來，可是シエル卻一點反應都沒有，依舊是冷著一張臉，倨傲地看著充滿威脅氣息的グレイ伯爵。
「總有一天，我會割斷你的頭髮。」
在感覺得到彼此呼吸的距離，グレイ伯爵低聲說著。
「……只要那是陛下的希望的話。」
蔚藍的眼中讀不出情緒，但是グレイ伯爵非常清楚，シエル同樣在挑釁著他。
他們兩人拿著刀架在彼此的脖子上，卻又不能傷了對方，怎麼說都不是讓人愉快的關係。
「哼。」
甩掉シエル的頭髮，グレイ伯爵像是負氣一樣，故意腳步有聲的大步離開，而セバスチャン也跟在他背後送客去了。
一個人坐在會客室中的シエル，神情凝重地看著手中的信封，像是血一樣刺眼的鮮紅臘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