Madrigal 05 – 試閱
送走麻煩的客人，セバスチャン回到廚房為了シエル重新沏了壺茶，推著銀餐車步上二樓的時候，很驚訝地發現，シエル居然沒有回到書房去，一個人留在會客室之中，讓セバスチャン瞇了下眼，還是將茶往會客室送去。
「少爺。」
象徵性地敲敲門，不等シエル的回覆，他就自顧自地開門進去，斟上一杯熱茶放在她面前，兀自地收拾起凌亂的桌子。
以為シエル沉浸在自己的思考中，事實上似乎不是這樣，在セバスチャン收拾桌子的時候，她也端起了茶輕吹著上面的白煙，含了一口溫熱的恰到好處的茶。
一副她只是懶得回到書房，所以坐在這裡等他送茶來的輕鬆模樣，只有了解她的セバスチャン知道，現在シエル的心情並不算好。
當然，每次只要女王陛下有委託的時候，シエル都不會是心情好的那個，但鮮少有惡劣到這個程度的，可以知道是グレイ伯爵的挑釁，掀開了六年前的傷口。
人類是種很不可思議的生物，過了數年早就應該痊癒的傷，在某個時候突然切開傷痕的時候，裡面卻是怵目驚心的化膿潰爛，甚至更往深處腐蝕下去。
人死不能復生，失去的事物無法取回，明明知道世界的規矩是無法變更，可笑的懊悔和自責讓看不見的傷口逐漸腐爛，心中了解著真實卻又不願相信，人類纖細愚蠢的感覺，是惡魔永遠無法理解的東西。
セバスチャン非常清楚，就算聰明如他的主人，明白失去的東西無法再次得回的道理，心中的某處還是期望著……那永不可能實現的願望。
話雖這麼說，セバスチャン卻不太能肯定她閃爍的藍眸所代表的意義。
「セバスチャン。」
「是的，少爺。」
呼喚聲打斷了他的思考，當然セバスチャン手上的動作從頭到尾都沒有停下來過。
「下午盡快把資料送來，有讓我介意的事情。」
大部分的線索已經在シエル腦中拼湊起來，只是缺乏絕對的要素而已。
當然，只是猜測誰都會，沒有絕對的證據之前，什麼話都不可以輕易說出口。
「是的，少爺，我會盡快安排。」
右手放在胸前，セバスチャン微笑領命。
セバスチャン不愧是セバスチャン，被譽為英國第一的執事恐怕都還不夠表現他的優秀，午餐時間才剛結束沒多久，シエル正在書房過目著公司文件的時候，セバスチャン就抱著一大疊東西敲門入室。
「少爺，這是您要的資料。」
「嗯。」
セバスチャン手上的資料雖然不太多，卻是要詳細整理需要一個星期以上的工作，僅僅幾個小時就完成的他，一臉理所當然地接過成績的主人，只是輕輕應了一聲，一點打氣慰勞的意思都沒有，堪稱是冷血雇主的模範。
只有熟悉她的セバスチャン知道，能從シエル傲慢的藍眼中看到一絲滿意的顏色，那就是做到最好的時候，不善表達的シエル能給予的最高等級的稱讚。
「知道了什麼嗎？」
雖然桌上有一疊報告書，可是シエル似乎一點都沒有翻閱的打算，直接問答案是效率主義的シエル的好習慣。
「就如少爺所猜測的一樣，一切的狀況都與前兩名被害者一樣，發現地點即為案發現場，被害人在那個地方被殺害。同樣，被害人並未有強烈掙扎，現場血跡斑斑，卻沒有離去的腳步。」
「這是，警方那邊的說法吧，セバスチャン。」
「是的。」
「你怎麼看？」
「是呢……犯人是位聰明的男人，雖然不知道他殺死女人的動機是什麼，不過…感覺起來似乎是玩樂要素較多呢。」
「怎麼說？」
「現場有著沒有沾到血跡的男性腳印，且三個現場都有，可以知道犯人是同一人。被害者均有殘留性愛的痕跡，應該是跟那位男性發生過身體關係之後，被帶到外面來殺死。」
「殺死跟自己有關係的女人，男人真是難以理解。」
這樣的傢伙，跟開膛者傑克相提並論，シエル的心情複雜到不知如何解釋。
開膛者傑克…紅夫人，因為環境急速變化，短時間失去了所有的親人，悲傷和憤怒扭曲了她的感情，對不珍惜自己的女人們的忌妒和羨慕，加速了這場悲劇。
對於シエル的冷哼，セバスチャン只有苦笑的份。畢竟他也不是男人，而是惡魔，人類的心情他比シエル更無法理解，更遑論推斷任何事情。
「不過你居然可以知道的這麼詳細，又不是葬儀屋。」
那帶有小刺的語氣，讓セバスチャン嘴角不自覺地上升了幾度。
「我並沒有觀察屍體，而是現場殘留的味道讓我發現的。」
「也只有你這個萬年發情的傢伙，才會注意到那種事情。」
「哎呀哎呀，我對腐臭的靈魂一點興趣都沒有呢。只是現場殘留的氣味有點濃郁，女人幾乎是歡愛之後沒多久就被殺死了。」
「在那個地方？」
犯案現場是倫敦東區，雖然說在那個地方發生強暴強姦都不是奇怪的事情，可是シエル記得被害者的衣著整齊，只有喉嚨被割開，舌頭被割掉而已，表示被害者是在某個地方跟兇手肌膚之親，然後才被殺害。
「應該是在其他地方。只是……您也知道，三位被害者都是歌女，雖說是賣藝，不過實為賣身的女性，她們的異性關係更是極為複雜，要找出跟三位女性共通有牽連的男性……數量也許比想像中的還要多也說不一定。」
「說得也是…」
手放在下巴，シエル也思考了起來。
當然，不管是多麼麻煩困難的事情，只要她一聲令下セバスチャン就會妥善辦好，唯一的問題是，シエル不覺得有必要這麼做。
如果兇手有跟非人的存在打交道的話，那麼所有的不在場證明都沒有意義，她的調查成為極度沒有效率的行為。
對付這種棘手的案件，最有效率的方法其實是……
「セバスチャン，你會唱歌嗎？」
「…應該還算可以吧。」
沒想到シエル會突然這麼問，セバスチャン遲疑了一下才回答。並不是不會唱歌，只是不能算拿手，真的要比較的話，他對彈奏樂器更為擅長的多。
「嗯，那就沒辦法了。你可以讓我唱歌吧。」
「難道，少爺您要……」
「這是最簡單，最有效率的辦法。」
相較於セバスチャン凝重的表情，シエル就像在談論天氣一樣輕鬆。
「這次的事情，受害者們相互的關係不是太少，而是太多，多到無法分類解析，無法規劃出一個結論來。」
三個受害者都是歌女，雖說是在酒吧裡賣唱的工作，不過實際的主要收入卻是來自跟客人上床的小費，只是頭銜好聽一點而已。開膛者傑克的時候，死者也是妓女，難免會跟這次的事件連上線，而且同樣可怖的死法，正好是唯恐天下不亂的新聞記者最愛的題材。
問題是，歌女比妓女的人際關係更亂，因為有定點上班的關係，私仇的成分也要考慮進去，且不像前一個事件，共通點都是墮胎過的女性……這次的死者都相當年輕，且都是有甜美聲音的女性，兇手因為變態癖好殺人的可能性，遠遠比私仇的成分還高上許多…シエル是這麼想的。
在過多的線索中抽絲剝繭，必須要有更多的情報才可以，而最簡單最有效率的方式，就是自己去收集。
「可是…」
對於シエル提出的方法，セバスチャン難得露出了猶豫的表情。
「怎麼了？你沒辦法讓我有好歌喉嗎？」
音樂是貴族的修養之一，シエル本人也精通小提琴，但是淑女該會的鋼琴和歌唱她就生疏許多，要搬上檯面並不是問題，只是跟酒吧中客人所需要的歌聲，應該是有相當大的差距。
「不，讓您擁有動人的歌喉並不是問題。」
對於シエル的疑問，セバスチャン馬上就反駁了。
他可是惡魔呢，不管是讓人類精於舞蹈還是善於歌唱，可是比做頓美味的下午茶還要簡單，只是看人類拿什麼來換，還有惡魔想要玩弄人類到什麼地步了。
人類都是貪心的，而玩弄這些人，就是惡魔的樂趣之一。
對於喜歡跳舞的人類，惡魔給予了無法脫下的舞鞋，讓人類享受她最愛的舞蹈致死；同樣的，對於醉心於歌唱的人類，惡魔賜予美麗的歌聲的同時，也讓她唱到失去聲音，喉嚨出血而死。
人類用靈魂來交換惡魔的力量，惡魔完成了願望的同時，卻不保證會有什麼後果，與惡魔訂契約就像是與虎謀皮一樣危險，因為一切都要看惡魔那無法捉摸的心情。
只不過對象是シエル的時候，就不能這樣為所欲為了。
撇開他跟シエル的契約內容已經包含的項目外，他並不喜歡用這麼簡單的方法玩死契約者，這是只有短視近利的傢伙才會這麼做。
「雖然沒有問題，但……」
「但？」
セバスチャン欲言又止的樣子，教シエル疑問地挑起了眉。
「這樣的事情，由您親自出馬是否過於危險了呢？」
輕皺著眉的淳淳告誡，像是個擔憂主人安危的忠實執事的模樣，讓シエル毫無形象地張著嘴看著黑衣的執事，甚至開始懷疑起自己耳朵的功能了。
總是將她往火坑推的惡魔，居然會開口說出，她的計畫有點危險……教シエル忍不住上下打量，想要確定眼前的男人是不是人類假扮的。
「……你不是說過，我具備被誘拐被綁架的才能嗎？」
吸口氣，シエル完全沒想過，她居然會有要說服セバスチャン贊成她當誘餌的一天。
根據以往的經驗，セバスチャン是最喜歡她出馬當誘餌的事情，如果要女裝的話，他更會卯起勁來替她打扮，力求完美到連她本人都厭煩的程度。
好不容易大好機會放在眼前，セバスチャン居然會自己推拒，讓熟悉惡魔低劣脾氣的シエル不禁懷疑，這個傢伙是不是在打著什麼更過分的主意。
畢竟，セバスチャン雖然頂著執事的身分，所做的事情卻和執事的本分相差甚遠。
從外表看起來，是個被稱為石頭先生，看起來是個道貌凜然的禁慾主義者的執事，也只有シエル知道他骨子裡的惡魔本性，是個喜歡看人痛苦煩惱的變態！
シエル越討厭的事情，他越喜歡シエル去做。在人的傷口上灑鹽，還是剖開癒合的傷疤，甚至是踐踏蹂躪人的精神，都是性格低劣的惡魔喜歡的事情，而シエル就是那個因為惡魔的興趣而被摧殘的可憐人。
品行低劣到不可思議的惡魔，他的好聲勸告肯定更沒有好事！
「是的，小姐您作為誘餌的時候，總是可以獲得比計畫更好的結果，不管有關無關的人物都可以被捉誘出來，如此招蜂引蝶的才能，實在是讓人深感佩服。」
低沉好聽的聲音，弧度優雅的唇，吐出的話語卻是極盡所能的諷刺挖苦，簡直就是狗嘴吐不出象牙地讓人氣結。
「知道就好，別說那麼多。」
咬咬牙，シエル對於自己這個異常的才能，也不是非常喜歡，甚至到厭惡的程度，而且被セバスチャン這麼一形容，好像一切都是她的錯一樣令人生氣。
シエル氣鼓鼓的小臉，可愛地讓セバスチャン忍不住低笑。
確實如シエル所說，她這個當主人的，唯一令人稱讚的才能，就是當誘餌。不管有關無關的人物，都可以被她給拉出來，對解決事情非常有幫助。在許多時候セバスチャン完全贊成她親自出馬，甚至慫恿她出面當餌去誘發事件。
為什麼會說出阻止シエル的話，セバスチャン自己也說不出個所以然來……如果是過去的自己一定會贊成，甚至已經開始盤算要怎麼幫她打扮，準備難得的女裝扮相，而不是像現在…胸口有著說不出來的壓迫感。
為了別的男人而打扮她，將少女最好的一面呈現在外，送到惡狼的嘴邊，這種他經常在做的事情，不知道為什麼，這次特別提不起勁來……
莫名地干擾自己情緒的感情，セバスチャン說不出原因，只知道不想將他捧在手中珍重的小姐推出去，在滴著口水的惡狼前面徘徊，誘得他們飢餓難耐。
只要有他在身邊，シエル對他們來說，就只是個擺在盤子上的大餐，看得到吃不到，空有流口水的份……明明根本不可能遇到任何危險，他卻不希望讓人垂涎他的小姐……
這種感情已經不是第一次，過去都很好地掩飾了起來，這次居然會不自覺表露出來，甚至還讓シエル發現，強烈的反應就連他自己也很詫異。
眨了下眼，セバスチャン悄悄掩去這不該流露的情緒，將一切都隱藏在紅茶色的朣眸下，揚起惡魔執事該有的微笑。
「不過呢，就算小姐您做女裝打扮，恐怕也很難期待效果吧。」
「怎麼說？」
「您的樣子……恕我直言，在東區應該也相當的知名度，就算做著毫不淑女的曝露打扮，也不見得讓人放下戒心。」
藍灰色的頭髮和遮住的右眼，這已經是統治著英國黑社會的ファントムハイヴ伯爵的特徵，就算以女性的身分出現，也不保證不會有敏感的人注意到。
セバスチャン施在她身上的障眼法，雖然可以讓人類以為到シエル是男性，但並不包括她恢復女裝的時候，如果在女裝的時候被人發現真實身分，會產生的連鎖問題就算是シエル也沒辦法輕易擺平。
セバスチャン提出的疑問，讓シエル沉默地揪著眉，思索著解決的辦法。
「………如果說，將頭髮染黑呢？」
「小姐您並沒有東方面孔，那樣的顏色只是徒增誤會吧。」完全英國人血統的シエル，染了黑髮之後也不會有藍貓一樣的東方神秘感，反而會因為不搭調而更讓人起疑。
「嗯，你說的也有道理……」
如果以シエル自己來說，她第一個盯上的可疑人物，也絕對會是易容或是染髮的，因為會隱藏自己身份的人絕對比其他人都還要可疑。
「如果您不介意的話，請將裝扮的事情交給我處理吧。保證可以讓您改頭換面，就算是劉大人還是藍貓小姐都認不出您來。」
自信滿滿的模樣，讓シエル沉吟了一下，下了決心似地點點頭。
「…那就交給你了。」
要到東區做埋伏，最重要就是要瞞過她在東區的眼線。這件殘忍的連續殺人案件已經鬧得沸沸揚揚，以她的立場來說，勢必要發佈注意治安的指示，而她的眼線們也會多加注意有可能成為受害者的女性，也就是她被發現的機率也會增加，這是非常危險的事情。
雖然セバスチャン的性格糟得要命，但只要他自告奮勇的事情，絕對都會讓她滿意，關於這點她對自己的僕人可是非常放心的。
「不過在裝扮前，要先決定一下您這次的身分呢。」
「啊啊，歌女呢…」
「詳細的事情，我已經有腹案了。」
「嗯，那就一併交給你了。」
雖然心裡知道，セバスチャン所決定的方法，多半都不會給她太好過，可是她每次的抗議都無效，最後還是得照著他的安排進行……反正最近幾次都是假扮夫妻，這次多半也差不多，シエル也懶得去傷腦筋了。
反正不管怎麼決定，最後還是交給セバスチャン去執行，她也就不在這裡花心思，所有的思考迴路都轉向要如何解決這個棘手的案子。
殊不知，她應該要抗議一下，才不會過幾天毫無轉圜的餘地被他給吃得死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