黒き呪縛の恋語り 番外 虛實の枷 05

黒き呪縛の恋語り
番外 虛實の枷   05

 

 

 

 

 

「主人,我送茶過來了。」
一身豪華軍服的付喪神站在審神者職務室的門口,手上的托盤有著茶杯和茶壺。

「嗯?一期一振啊?進來吧。」
對於今天送茶過來的人不是短刀,審神者有點驚訝,但馬上就收起了她的表情,讓甫來到本丸沒兩天的付喪神踏入職務室。

得到主人的允許,一期一振腳步輕緩地踏入房間,正座在奉茶者該有位置上,將托盤放在審神者的桌子上,斟出一杯香氣四溢的茶,放在審神者面前。

「請用。」

「謝謝。」
捧起茶杯,審神者吹散了熱氣後輕啜一口,還是一樣好喝的茶。
「已經習慣了嗎?」

「是的,人類的身體…還真是奇妙,可以像這樣子自由行動。」

「等熟悉活動之後,就會需要你出陣了。」
每把刀來到本丸之後,都有一小段時間是在本丸生活,熟悉擁有人類身體的感覺後,才會讓他提刀上戰場。

「是的,今天也是要跟弟弟們一起練習。不過現在的我,比起指導他們,應該是被指導的人吧。」
一期一振靦腆害羞地苦笑,雖然是大哥但擁有身體的時間尚短,這部份短刀的弟弟們更有心得,在用木刀練習的道場中,還真是一面倒的戰局呢。

「嘻,弟弟們等了你那麼久,當然是想多跟哥哥撒嬌一下呢。」
雖然不敢在主人面前明目張膽,但是粟田口短刀們思念著大哥一期一振的事情,審神者也不是不知道。只是呼喚神明得到回應這種事情,不是她能夠掌控的。
一期一振回應她的呼喚,降身在這個本丸,看到了可愛的短刀們的笑容,審神者也非常高興。

「我也希望能早一點,能夠為主人分憂解勞。」
一期一振手放在胸前,溫文爾雅的笑容中似乎看得到閃耀光芒,彷彿童話書中出現的王子一般,同樣的話語從他口中說出,就給人完全不同的感覺。
「那麼,我得去讓弟弟們給我特訓,請容我先失禮了。」

欠身退席的一期一振,一舉手一投足都優雅高貴,自然散發的氣質讓人嘆息的同時,也看得出來一期一振已經相當熟悉這個身體了。

一期一振在門口與深藍色狩衣的付喪神擦肩而過,也只是微笑點頭致意,並沒有特別反應的離去。
反而是另外一位,非常驚訝地看著他的身影。

「主,那一位是……」

「三日月,歡迎回來,遠征辛苦了。」
捧著茶杯的審神者,微笑地看著剛剛歸來的付喪神。
「那位是一期一振,是短刀們常常叨念的一期哥。」

「嗯………真像是,換了個人呢。」
終於是收回視線,三日月宗近踏入審神者的職務室,在下座的的位置落坐。

「聽這說法,三日月你跟一期一振認識?」
這個自稱爺爺的平安刀,單方面認識很多刀,也不是什麼奇怪的事情。

「認識嗎?嗯……該怎麼說呢,那位是太閣的愛刀,而我是足利的寶劍,應該是這樣的關係吧。」
三日月宗近總是風輕雲淡的俊臉上,難得出現了無法解釋的微妙表情。

「咦?你跟骨喰不是認識的嗎?」
因為燒失而沒有了記憶的骨喰藤四郎,知道事實的瞬間,三日月宗近那沒落的模樣,讓審神者知道,其實三日月宗近並沒有他所表現出來的那麼灑脫。

「骨喰是足利的寶劍……我也是。」
談起骨喰藤四郎的時候,三日月宗近恐怕自己也沒有注意到,比說起一期一振的時候表情柔和多了。

「這……照歷史來看,三日月你不是被太閣贈送給北政所大人?所以也一樣在大坂城生活過對嗎?」

「事實來說,是這樣沒錯。」
對於審神者所說的話,三日月宗近還順便補充了一些。
「後來,高台院大人離開大坂城的時候,我也一起離開,才能免去了大坂夏之陣那場災難。」

「可是,那位喜歡收集刀劍的太閣,居然會把你送給了北政所大人,像是天下五劍這樣的名刀,我還以為他會放在手邊呢。」

「哈哈哈,主啊,天下五劍的稱號是由吉宗大人的享保名物帳所來,在那之前,我只不過是三日月宗近…足利的寶刀罷了。跟大坂城的時候相比,也是百年後的事情了。」
收起笑容,三日月宗近看著審神者。
「我作為足利寶刀的象徵,雖然贈送給高台院大人,卻是不能護身也不能揮舞,僅僅只是作為象徵的存在……足利已經滅亡的象徵,被收藏在高台院身邊罷了。太閣大人最疼愛的,還是手邊的一期一振…一生只有一把的太刀,實在是太貼切太閣大人的本身的存在了。」

「我對你們的歷史也是不夠清楚,就別嘲笑我了。」
誰叫三日月宗近開口就說天下五劍,當然會讓人以為天下五劍是很久之前就開始的稱號。
「不過,一生一把的太刀是指?」

「哎呀,主不知道,一期一振的弟弟們全部都是短刀的原因嗎?」

「不是還有骨喰和鯰尾?」

「是,但那也不是太刀。一期一振的刀匠粟田口吉光,一生只鍛造了一把太刀,那就是一期一振。對刀匠來說,一生的傑作是不再鍛造之後,才從他的作品中遴選出來,也有像是山姥切國廣那樣,雖然是仿造品,卻是第一傑作。」

「嗯,這個我知道。」
山姥切國廣對於自己是仿造品的事情耿耿於懷,即使兄弟的誇讚,也很難讓他脫離生來的陰影,這事審神者也知道。

「一期一振不太一樣,他生來就是粟田口吉光的最高傑作,作為粟田口吉光的驕傲所出生的他,在刀的性質和立場上,跟我們不太一樣,當然……性格也是,天生的尊傲是其他刀劍所不能比的。」

「可是,你說的一期一振,跟我知道的有點不一樣?」
審神者所知道的一期,是粟田口短刀所尊敬愛慕的兄長,溫文儒雅,細心聰明,三日月宗近所說的,尊傲這個字眼,根本無法貼在她所知道的一期一振身上。

「他在大坂夏之陣被燒毀再刃,跟骨喰和鯰尾一樣,都沒有了過去的記憶……變成這個樣子,對主來說是好事吧,不然那可是主所無法駕馭的刀呢。」

「……三日月,你是不是曾經被一期一振給欺負過?」
能讓三日月宗近講這麼多的刀,審神者可以想像,他跟一期一振之間肯定有什麼過節,當然也跟足利的寶劍的過去多少有點關係。

看到骨喰藤四郎的時候,三日月宗近高興又轉變為失落的表情,那種天底下只有自己的孤獨寥寂,讓人深深了解,活得太久真的也不是什麼好事。
特別是能一起談論過去的朋友也沒有的寂寞,讓三日月宗近後來絕口不談過去,只有現在難得拿出來說而已。

「嗯唔,那都是過去的事情了。」
如同他的袖子般,三日月宗近輕輕一抖就甩開了話題。
「說起來,我還沒報告遠征的事情呢。」

談到不想談的事情,就自動偏開話題,三日月宗近的態度讓審神者不滿地噘起了唇,但也拿這個自稱老爺子的傢伙沒辦法。

「這次的遠征………」
眼前三日月宗近的聲音越來越小,身影也逐漸變得模糊起來……

在朦朧恍惚中睜開眼睛,視線中不熟悉的金色天花板,讓審神者嘆了口氣。
「不是夢啊……」

看著陌生華麗的臥房,她還真希望,現在這個是夢境,先才的夢境是現實,只可惜永遠事與願違,最讓人難以接受的狀況才是現實。

與三日月宗近談論一期一振,是他剛來到本丸沒兩天的事情,明明只是數個月前的事情,卻有過了好幾年的感覺了。

夢境中,三日月宗近所說的無法駕馭的刀,非常有可能就是現在這個一期一振。
強勢高傲又冷酷,雖然帶著笑容感覺不到半點溫度,尊傲的神明大人,用來形容這個一期一振,還真是貼切不過了。

這唯我獨尊的性格,在本丸中確實是極大的困擾,也難怪三日月宗近會說無法駕馭了。

在大坂城地下見到的煤黑色的一期一振,應該就是狐之助所說,怨念的神明。
再加上三日月宗近的形容,毫無疑問他就是燒失之前的一期一振,真正的太閣的愛刀,與大坂城共同燒去,束縛在城堡中的付喪神,這座幽靈大坂城的主人。

這個讓人棘手的一期一振,是她來到這裡才見到……在大坂城地下迷宮中的一期一振,都還是她的刀,這個人格到底是什麼時候覺醒……抑或是被替換的?

不管怎麼說,造成這個狀況的方法,都只有唯一的那個機會。

回想到那個畫面,審神者忍不住身體一顫。

甩甩頭,拋開可怕的記憶,審神者硬是撐起酸痛的身體,發現身上穿著乾淨的衣服,狼狽的痕跡也都被清理乾淨,一切都非常有一期一振的風格。

雖然身體不適,但令人頭痛想吐的症狀沒有了,是她的身體適應了神氣的證明。
被狠狠折騰了一番,又被灌入了那麼多神氣,想要不適應也難,教審神者自嘲了一聲。

趁著四下無人,審神者輕輕開口。
「狐之助。」
回應審神者是一室的寂靜,無能為力的挫敗感讓她重嘆一口氣。

任何地方只要可能溯及歷史變更,就是在審神者系統的監視下,審神者可以隨時隨地呼喚狐之助出來協助,如果呼喚不出狐之助,代表審神者身處於系統無法管轄的地方,也就是人類所說的非現世。

比如說,神明的領域之類。

如果到了那個地步,還希望審神者自力尋找逃出的方法……時之政府發行的審神者手冊上,盡是寫些沒用的東西。

有點腿軟,但還不至於無法行動,搖晃站起身時液體從腹部流出的感覺,讓審神者瞬間臉色發白,遷怒不順便一起清理乾淨的男人。

左右張望找著可以擦拭的東西,發現自己的衣服被整齊地疊在一邊,這個一絲不苟的脾氣似乎是天生的,讓審神者忍不住失笑。

將自己給打理好,審神者悄悄拉開紙門,在空無一人的走廊走著。

先才只想著逃跑,沒有好好觀察周圍,這個連紙門都描繪著花鳥,華麗閃耀到幾乎是炫富的品味,如果她想像的沒錯,這裡應該是大坂城的天守閣,過去太閣與一期一振所在之處。

天守閣為城堡的中樞,只要能夠破壞這裡,幽靈大坂城也會跟著消滅吧。

但,就算找到中樞也沒有用,她一個小小的人類也無法破壞,還是需要付喪神幫忙。
比起破壞這裡,還不如打倒主人簡單省事多了。

在走廊上摸索前進,審神者尋找的神域與現世的接點。

為了維持幽靈大坂城,在這個神域中,一定有某個地方與現世連接,想要回到現實她只能從那個地方離開。

雖說神域中的時間與外界脫節,不過她也在這裡好一段時間了,刀劍們一定很擔心,她得快點才行。

平平安安走了一小段距離,毫無打擾任由她的摸索,審神者才突然驚覺,一期一振並不在這個空間中的事實。

明明現在是逃亡的最好時間,她卻不知為何,一股令人顫抖的強烈不安湧上心頭。

主人的一期一振不在此處,他會去的地方,會做的事情當然只會有一個,這項認知讓審神者冷靜不下來,更是著急的像是熱鍋上的螞蟻。

她得在一期一振開始排除入侵者之前,從這個地方逃出去才行!

「嗚嗚……」
突然的心顫讓審神者疼痛地停下了腳步,重要的什麼東西,正在從體內消失的感覺,讓審神者忍不住嗚噎出聲。

「藥研……藥研?」
感覺得到,蓄藏在體內藥研藤四郎的神氣,在一聲聲嘶吼悲鳴中扭曲變形,逐漸地失去原來的色彩。

被絕望給侵蝕的付喪神,將會失去自我,步向毀滅之路。

即使只有極少量的神氣,藥研藤四郎的悲嘆還是清晰地傳遞了過來。

彷彿所有的感情都要被攪碎的漆黑漩渦,沈重到讓無法呼吸的壓迫感,支撐不住自己的審神者跪了下來,冷汗從臉頰滑落,雙手揪著自己的衣服,在令人瘋狂的絕望中掙扎。

「藥研……藥研!藥研!!」
什麼都做不到的她,只能出於本能地呼喚他,幾乎要喊破嗓子般叫喊著她的刀劍。

「………大將……」
藥研藤四郎的聲音,極為微弱地傳了過來。

即使只是瞬間,那股要吞噬一切的絕望,也稍微放緩了壓力。

發現聲音能夠傳達過去,審神者更是拼了命叫喊他。

如果她的聲音,可以讓藥研藤四郎不要被絕望給吞噬,就算叫啞也無妨。

「……………大將……」
出現在眼前空間的小小縫隙中,從中可窺見藥研藤四郎,戴著手套往前伸出的手。

沒有多想,審神者馬上就伸出手,希望能夠握住,漂浮在虛空中,少年在絕望中掙扎,渴求拯救的手。

指尖相觸,手掌交握的瞬間,審神者用全身的力氣,拼命將少年給拉扯了過來。

瀕臨破碎的付喪神,輕的只有憑依鐵塊的重量,即使是手無縛雞之力的女性,也可以輕易地將他給拽了過來,兩人一起跌坐在神域的走廊上。

「藥研!藥研!」
懷抱中的少年比平常還要蒼白沒有血色,大粒汗珠從他的臉上滾落,緊閉著眼的摩教審神者輕輕拍打著他的臉,呼喚他的名字。

「…大…大將……」
連淡紫色的眼眸都失去平常的光亮,藥研藤四郎吃力地睜著眼睛,看著止不住淚水的審神者,輕扯了個比哭泣還要難看的微笑。
「………別哭…啊……」

藥研藤四郎的聲音,終於是讓審神者鬆了口氣,伸手抹去自己的淚水。

讓付喪神產生自我否定的感覺,是讓神明自我滅亡的第一步。

代表著粟田口吉光,一期一振的話語對藥研藤四郎有著絕對的支配力,一字一句都影響著他的神智,破壞藥研藤四郎的自我。

如果沒有審神者的呼喚,他現在已經自我破碎,無法再保持付喪神的模樣了。

「真讓人驚訝,沒想到這傷口居然會成為了通路。」
一期一振臉色冰冷地站在兩人面前,伸手摸著自己的胸口,那個位置是他用刀刺穿一期一振的地方。

「付喪神身上的傷,得回到本丸才能修復,你不知道吧。」
保護般放在藥研藤四郎肩膀上的小手止不住顫抖,審神者還是跟一期一振對峙著。

她的對手是一期一振,經歷了毛利家、豐臣家,歷代的主人幾乎都是老奸巨猾的狡猾男人,把這男人看成跟自己的一期一振相同,就是她的錯誤。

誰都不會想到,神域的通道居然是一期一振的靈體本身,不管在迷宮中怎麼徘徊,也永遠找不到出口。

「別過來!」
拿起藥研藤四郎的本體,審神者抵在自己的脖子上,激烈舉動讓一期一振頓了一下,俊臉上滿是嗤嘲。

「哼,妳以為這樣就可以威嚇我?藥研藤四郎可是一把,無法傷害主人的刀。」

「…大…大將…?」
瞪著自己的本體被審神者抵在喉頭,藥研藤四郎顫抖地想要伸手,但剛從絕望的破碎回來的他,也只能維持付喪神的型態,身體無法好好施力,連指尖都動彈不得,只能著急地看著一切。

「短刀的職責是保護主人的生命與榮耀,只要我真心想死,藥研當然會做好他的工作。」
刀尖再往前一點,只差一點就要刺到的距離,就算是一期一振也是不敢貿然向前。
「我知道的,你是被封鎖在這座城堡中的怨靈,想要離開的話,就必須要有與外面的媒介,與你完全一致,我的一期一振正是與外界最好的接觸。但是,你知道嗎?你現在所使用的身體,只要我死了就會恢復成鐵塊,你也無法脫離詛咒的束縛了。」

「…………該說,不愧是審神者嗎。如果妳手上不是藥研藤四郎的話,也許我還有可能跟妳商量一下,但是…很可惜。」
一期一振的動搖只有一瞬間,馬上就恢復冷傲從容的模樣,嘲笑審神者的行動。
「付喪神的傳承是絕對,藥研藤四郎是把無論如何都無法傷害主人,連短刀的基本義務都做不好的刀。」

「呼,要不要來試試看呢?太閣的愛刀。吉光的名號,可不是浪得虛名,這點你比誰都清楚不過了吧。」

一期一振與審神者,就在短暫沉默中對峙著,誰都在賭對方的下一步。

「那麼,妳想要把自己的刀給要回去?」

「不。」
意料外的回答,讓一期一振微睜了眼。
「我的一期一振,如果是把弟弟跟主人被欺負,也都袖手旁觀的刀,那就送給你好了。」


後記:

下一話順利完結!

澪雪拜  16 Jan 20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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