箱庭 黒鳶の章 02

箱庭  02

all x 女審神者

深夜的本丸撤去了燈火,審神者跟著舉著蠟燭的平野藤四郎的腳步前進,除了少年手上的昏暗光亮外就只有庭院的月光,隨風搖曳的茂密樹影,起落的蟲鳴與枝葉沙沙聲響,讓庭院彷彿另外一個世界般讓人害怕。

黑漆漆的路上只有燭火引路,分不清東南西北的路線,隨著腳步聲吱嘎作響的地板,還有冷颼颼的風刮過耳邊,簡直就跟廢屋探險一樣令人緊張害怕。
要不是前方引路的是值得信任的平野藤四郎,審神者恐怕就這樣在原地抱著膝蓋不走了,硬要等黎明到來。

「就是這裡了。」
平野藤四郎介紹的同時也拉開了木帳子門,光亮的室內讓審神者安心地吁口氣,也很意外前田藤四郎居然在房中等著她。
「房間簡陋真是非常抱歉。」

「不,能休息就可以了。」
只要是明亮溫暖的房間,審神者就什麼都不要求了。

「歡迎您來,客人這邊請。」
小紳士般起身與審神者打招呼,前田藤四郎指引她在座墊上落坐。
「地板會傷了您的衣服,如此不便還請見諒。」

前田藤四郎這麼一說,審神者才特別去注意地板。

不只是本丸外面,房間內也是明顯的年久失修了。
以為只是略為老舊的房間,沒想到連地上的茵蓆都很破舊。
本來應該平滑的茵草蓆,到處都是因為老舊而斷開的茵草,翹起的茵草會輕易地勾傷她身上這件絲絹的和服,而細心的短刀特別叮囑,選了略厚的座墊給她,貼心的行為一如她本丸中的兩位短刀。

不過房間雖然老舊,不過打掃得很乾淨,也安放著基本家具如矮櫃與桌子,看樣子真的是個客房而非單純的空房間。

倒是他們兩個孩子,穿著短褲沒有座墊地正坐在都是刺的地板上,赤裸小腿貼在地板上,讓人於心不忍。

「你們也墊個座墊吧,這樣會痛呢。」

「痛……」
前田藤四郎望著審神者擔憂的面容,好一會兒才回過神來。
「是呢,應該是會痛呢……」
少年的臉上,難得出現了不符合年紀的自嘲,是審神者沒有見過的表情。

刀劍男士是鋼鐵之軀,因為與審神者的契約得以以人身顯現,即使如此也不會改變他們身為鐵器的事實。

甫得到人身的刀劍男士,對人體的冷熱疼痛尚無法理解,都是在本丸生活之中,在審神者身邊,慢慢理解了人體的感覺。
不只是有了能自由活動的手腳,有了能感知溫度的身體,還有了能夠表達自我的言語,不只是被主人給愛著而已,也能更輕易地回報主人的愛,就是這個身體的意義。

外出一趟遲遲未歸的主人,讓本丸失去了原有的溫度,只剩下冰冷鐵器的世界,記憶中的溫暖也隨著時間的流逝逐漸淡去。

只是這樣簡單的話語,就讓他們回憶起已經忘記的溫度,跪坐在地上的小腿也感覺到茵草的小刺,明明先才擦拭地板時一點都不感到痛呢。

漲滿胸口的情緒教短刀握緊放在大腿上的手,指甲刺入掌心的疼痛變得無比清晰。

「啊,客人會冷嗎?」
前田藤四郎的視線前方,就是審神者放在大腿上掌心交握的雙手。
身體羸弱的主人,在寒冷的日子也會有這樣的小動作,如果穿得不夠暖,在這樣的夜晚會特別難受,而客人穿得也正好不是秋天用的厚衣,隱約露出了畏寒的模樣。
「如果需要的話,我可以準備炭爐和懷石過來。」

「真的嗎?那就幫大忙了。」
前田藤四郎貼心的提議,讓審神者喜露於色。

本來回到本丸的季節應該是夏末,再加上本丸內什麼都有,她只穿了普通的衣服連外套都沒有就前往本丸,沒想到會來到這莫名的地方。

光從天氣來說看不出季節,不過對她來說已經是冷到難以入睡的溫度了。
只是作為只待上一晚的客人,實在是不好意思對刀劍男士提出各種要求,而粟田口短刀不愧是侍奉主人的佼佼者,總是很能理解人的意思。

「請稍等,我馬上去準備。」
比起先才謙和有點距離的小紳士模樣,前田藤四郎喜孜孜的笑容與聲音,讓審神者與自己家的前田藤四郎聯想在一起了。

外貌彷彿雙子般的平野藤四郎與前田藤四郎,但在性格上,平野藤四郎更像大哥一期一振一些,總是規矩沉穩,也可能是因為他們長期居住在一起,會讓平野藤四郎更像大哥吧。

「晚上這麼冷,客人要不要泡個溫泉再休息呢?」
平野藤四郎微笑推薦的樣子,輕鬆的語氣彷彿建議自家主人泡個澡再睡覺,讓審神者忍不住苦笑。

「怎麼能這樣麻煩你們呢。」

「不,一點都不麻煩,招待客人是我們的工作。」
刻意強調工作這個字,表示他們並沒有提供特殊待遇,一切都是照本丸的規矩來進行。

一般來說招待客人這些由女眷來做的事情,因為刀劍男士只有男性,就被分成戰鬥組和內務組,而分類的方法通常是刀種,多半都是小姓善於伺候主人的短刀們,也就同樣負責招待客人了。

當然審神者也明白,他們所謂的沒有特殊待遇,是指一般被審神者招待的客人,並不是她這樣的不速之客。
而且,在陌生本丸中悠閒泡澡,她可不具備這樣的粗神經。

住下來也是不得已的權宜之計,待明天聯絡時之政府修正座標,她就能回自己的本丸,當然更不適宜接受太多款待。

「打擾了!」
秋田藤四郎與五虎退的聲音一起響起,懦弱的白色短刀的聲音,總是被蓋過。

兩位短刀分別提著鐵製的大水壺和木臉盆來到房間,看著審神者露出笑容。
「我們準備熱水過來了。」

將臉盆安放在審神者面前,五虎退提起水壺將冒著熱氣的水斟入臉盆,暖暖熱水在這樣的夜晚真是太讓人心動了。

「我們來擦澡吧!」
將棉布巾放入熱水中,秋田藤四郎一起下水的雙手迅速脹紅起來,讓審神者臉色一變拉起他的雙手。

「不行啊,這樣會燙傷!」
少年的雙手是輕微燙傷般紅通通一片,這樣不知冷熱的孩子,是只有剛顯現還不熟人類身體的時候才會發生。
看著一臉無辜,不知道發生什麼事情的秋田藤四郎,審神者不禁在心中抱怨起這個本丸的審神者,怎麼這樣把刀劍男士丟著就出門了。

「哎啊……」
看著自己濕淋淋又腫起來的手,秋田藤四郎很快地甜甜一笑。
「我沒事的!」

「這怎麼會沒事呢,這是燙傷。」
輕輕吹著秋田藤四郎紅腫的雙手,明明知道人類的行為對他們沒用,審神者還是忍不住把他們當作需要照顧的孩子。
「這種溫度的熱水,是會燙傷的呢。」

縱然擁有人身,實際上仍舊是鋼鐵之軀,再加上可以被即刻治療的手入,刀劍男士更是不重視自己的生命與身體安全。

「燙傷也可以手入修好啊。」
不明白審神者的表情代表什麼,秋田藤四郎說了理所當然的回答。
「啊,不過主人說過不能這樣呢……」

皺起開朗的眉毛,秋田藤四郎垂下閃亮大眼。
「主人出門好久……我好想主人……」

彷彿被拋棄的小狗,審神者幾乎可以看到秋田藤四郎垂下的耳朵,可憐兮兮地讓人不忍。

但審神者什麼都不能說,也無法安慰他們,因為她並不是他們的主人,不能插手這個本丸的事情。
她唯一能做的只有,伸手摸摸秋田藤四郎的頭。
「乖,去手入一下,燙傷是等一下才會更痛的喔。」

被輕柔安慰的秋田藤四郎,綻出天使般的笑容。
「嗯,主人,我去手入了!」

想要訂正她並不是他們的主人,可是秋田藤四郎已經帶著幸福笑容跑出去,審神者也不可能追出去了。

讓他們誤認長期出門的主人已經回家,而她明天就要離開,這實在是太殘忍了。

看著秋田藤四郎被燙紅的雙手,五虎退又回過頭來看著冒著熱氣的水盆,突然趴下去對著水盆拼命吹氣。

「五虎退這是怎麼了呢?」
不只是五虎退而已,小白虎們也都趴在木盆邊,讓審神者百思不得其解。

「主人說過,太燙的水吹吹就會變涼!」
白色少年天真無邪地靦腆微笑。
「這樣吹一吹,就會更快涼了。」

太過令人心酸的畫面,教審神者一下子說不出話,只是看著五虎退的努力。

「………不用吹吹,這樣的天氣水很快就會涼了……」
握緊拳頭忍住想要將五虎退拉起來的衝動,審神者沒有發現自己的聲音也在顫抖。
「五虎退,過來。」

「是!」
彷彿被主人給呼喚,五虎退漾起笑容,馬上起身來到審神者身邊。
「主人有什麼吩咐?」

「我不是主人……」
令人心酸的話語,她已經不知道說出多少次,她這個跟本丸主人相似的外表,讓短刀難以辨認吧。
「像這種時候,就要準備熱水跟冷水,一起調節出適當的溫度。」

只提了熱水前來的短刀們,恐怕是因為刀劍男士他們從火焰中誕生,付喪神並不怕熱,對燙熱的反應更是遲鈍。

「主人…好像有這麼說過呢……」
與人類一起生活所需的細微常識,在漫長的刀劍生活之中已經被淡忘,積滿了灰塵的回憶,在審神者溫柔的嗓音中被輕輕揭開了一條縫隙。
「我去拿冷水過來!」

「不用了,就這樣放著就可以了。」
拉住五虎退的手,審神者趕快阻止他。

她也不會在這些孩子面前換衣服,就不用他多跑一趟拿冷水來調節了。

「可是……」

「不要緊,這樣就很好了。」
獎勵般的摸摸五虎退的髮尾,審神者用對自己的刀劍男士的表情對著五虎退。
「謝謝,辛苦了。」

「是!!!」
得到了審神者的稱讚,五虎退興奮狂喜的情緒,連帶感染了身旁的小老虎,彷彿大家一致對著審神者搖尾巴般,閃亮可愛地令人招架不住。

「打擾了。」
端著炭爐回來的前田藤四郎,挽救了審神者的危機。

前田藤四郎帶來放著熱炭的小炭爐,陶瓷都已經褪色龜裂看得出來有相當年紀,但整理得非常乾淨,可是這一點都不像是不知冷熱的刀劍男士的物品,難道說是本丸審神者的物品嗎?

當然審神者也知道這不便詢問,而且只要拿來了就能用,她還是不要多管閒事地詢問比較好。

將炭爐放好,前田藤四郎用夾子取出放在木炭中的石頭,用粗棉布包起來後再用細緻的縮緬包裹好,才將熱呼呼的懷石遞給了審神者。
「請。」

「謝謝。」
溫熱的懷石溫暖了她略冷的指尖,審神者滿足地摩挲細緻的布料,感受從其中透出的溫暖。

前田藤四郎又從炭盆中拿出另外一顆懷石,這次僅僅只有粗棉布包起,將石頭安放入鋪好的被鋪中,用來烘暖同樣冰冷的床。

「謝謝,真是幫大忙了。」
沒想到連暖床都想到了,不得不說前田藤四郎這樣慣於伺候人的短刀,做事還是細膩許多。

「不,這是我該做的。」
看著審神者的笑容,前田藤四郎有點害羞地垂下眼。
「那個……有件事情想拜託您……」

「如果是我做得到的話。」

「可以……摸摸我嗎?」

前田藤四郎提出的請求,讓審神者詫異地瞪大眼,很意外短刀中做事成熟俐落的他會提出這樣的要求。

「……可以喔。」
考慮的時間僅有幾秒,審神者就決定答應他的要求。

就算處事成熟畢竟也是孩子,特別是短刀在性質上比其他刀種更依賴主人,寂寞的孩子提出這樣的請求,實在沒辦法不答應他。
「謝謝,前田。」

審神者摸摸前田藤四郎柔軟的棕色短髮,在這幾秒鐘就稍微充當一下他們的主人,撫慰一下孩子們寂寞的心,她是這樣告訴自己。

在一旁的平野藤四郎,只是靜靜地看著前田藤四郎靦腆幸福的笑容,放在大腿上的手握緊了拳。

「平野也是,謝謝。」

「不、不客氣……」
沒想到會突然被叫喚,自己的名字被溫柔呼喚,摩擦著耳際的柔和嗓音,教平野藤四郎也一下子慌了手腳,略紅了臉道謝。

平野藤四郎與前田藤四郎互看一眼,前者對審神者低頭行禮。
「夜深了,我們就不打擾了,還請客人好好安歇。」

由平野藤四郎帶領,短刀們和小老虎都一起關上門離開,讓審神者一個人。

在可以完全放鬆的空間,審神者才解開太鼓結的腰帶,將外衣疊好放在一旁的矮桌上,用熱水洗洗臉,稍微擦拭一下身體。

多虧了前田藤四郎的貼心,當審神者躺入床舖中時,是溫暖好睡的溫度。

熄滅房中燈火,只剩下亮著微光的炭爐,審神者躺在床上卻怎麼樣都睡不著。

一個人待著的寂靜房間,室外的沙沙風聲,還有不知道從哪裡漏風的房間,似乎在振動的帳子門,所有的聲音都變得為清晰,讓審神者想起了她入職審神者的第一天。

審神者入職時的本丸比現在這個本丸還要破舊可怕,那時候她連一個人睡覺都不敢,是讓短刀陪著她,大家一起在客廳入睡。

大家都還在本丸中等著她,她得早點回去才行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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